历史创伤后的1对开心父子 - 谢晋 与 谢衍

历史创伤后的一对开心父子-谢晋 与 谢衍

Text/刘泽源（写于2001年[电影双周刊） Photography Anthony Chan

与谢衍向来稔熟的我，要访问他们两父子，是一次崭新的感受。以朋友来说；与其长辈同时两代间聊天，说话总得分寸节制。虽然记得那年到上海他们家留宿一夜，同台吃饭，除了感受到他们一家天伦之乐，谢晋谢伯伯却不单是表露出一家之主的风范、又同是一屋之中表现得最年轻松容的一个。饭桌上，两口菜一口酒，话题天南地北是无不所通，年轻人的题目，谢伯伯又会以开放式的态度去应对。一顿饭，谢伯伯的亲切可仁，及谢伯母的美味厨艺相映成趣。

以访问者来说；与两代导演同时对话，说话又得两面俱全。尤其是谢晋谢导演拍过令我震撼的电影《红色娘子军》、《芙蓉镇》、而我也有份儿参与过谢衍的电影《女儿红》及《花桥荣记》，看到过他对电影的热忱。何况，谢晋谢导演是在中国具五十年电影经验以上的大师，而谢衍又秉持着家传对电影的诚信，及在美国电影系毕业，和一直参与当地电影工业得来的理念。幸好，原来两代父子、两代导演、两地生活、抑或两种思维，若有共同兴趣、共同开放态度，一切；一切都变得融洽而乐观。

谢衍因往机场接一位朋友，所以较后才抵达。先跟谢晋访问是在他下榻酒店的房间内，坐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穿上一套简便的西装，正在整理因为坏耳朵的助听器，七十七岁的谢导演比两年多前与他碰面竟然年轻了。正经八百的坐着，嘴巴却笑容可掬的对我说「怎么头发都掉了?」，除了佩服他的记性外，从发型及魄力上，也不由得自己不承认自己老了。为着他的新作《女足9号》而来港宣传及办理事宜的他，时间表是满满被安排着，对于新作他仍满怀热络地道来：「57年拍了《女篮5号》后，这是我如愿以偿及承诺所拍的一部以中国体育为体材的电影，如愿是；看着国家体育界的转变不吐不快。如承诺是；当年拍《女篮5号》后，与贺龙贺老总的一个心意，拍摄一部与中国足球事业有关的影片，贺老总是是体育会的主席。」

谢晋在文革之后获得的第一个荣誉不是来自文艺界﹐而是「优秀体育工作者」的荣誉称号。为此﹐他曾呼吁文艺界与体育界携起手来﹐共同为体育文化事业做出贡献﹐多拍一些好的体育电影。

「我热爱体育，也是今次选择题材的原动力。由其是女子足球，在实质体能上、生理条件上是有别男子的，能肩上重任，已是难得的情操与意义，何况一直被韩国、日半压在头上，中国在这三、四年才冒出头来，为什么不是不是一个好的题材。再说；就算拍此片用最有经验的女演员，训练了三个月也不能完全做到在球场上的拼劲，这就是女子体能的差异，非一朝一夕的可做到的，拍摄上某些镜头仍需交由替身去演绎，正如拍武侠片一样，所以女子运动员的描述很有意思的，也得到妇联的鼓励、投资和支持，片子拍了八伯多万人民币。

中国在体育方面的潜力很大，像北京申报奥运，四国国家，我认为中国条件最好，机会最大。就以地方与人力已胜一筹，我看申报成功率是百份之九十五。况且，整件事除体育精神外，也是一件相当利润化的事，若全国五十亿人口，敢说有一半人会收看，这收视率可不得了，事实也证明奥运是全世界收视率最高的。也因此，在申请期中，已有人愿意付庞大的订金，因为大家已看准了其中的转播权，甚至于用品专利、广告、赞助等说不完的项目。钱还是要赚的，要不然怎有成本推动、实行、发展原有的精神。正如奥斯卡金像奖的运作也是一样。」

访问到此，谢衍已到达，还带来一位意外嘉宾------台湾一代导演李行。原来李导演是谢晋导演的非常好友，今次专程由台湾来港看他的，但基于李导演他在访问中，故刻意不抢风头，在被我要求一张合照后，便回自己房间休息等待，相约谢晋稍后详谈。临走前还打趣说「到台湾来拍片吧！」，令人联想到李行导演会不到内地显示实力呢?

谢衍是一个比较洋化的人，说话比老爸更主动，当我要求两父子互相分析彼此在电影上的理念上，谢衍马上不忌讳地表示：「很多人说我爸的东西已过时，比较传统，我倒不觉得怎么样。作为一个导演，要以自己的生活经验与看法风格去贯穿在影片的中间。受不受欢迎倒不是要去顾虑的，当然作为公司的决策人或领导要去考虑，当他以不同位置的时候，他也会去考虑到。可是，我爸今日的电影仍然看到一颗热诚，这已经足够。所以我不赞同那些人的说法。」

而谢晋导对儿子倒有这样的评语：「虽然谢衍在美国毕业于电影系，我倒觉得不是甚么学历、名牌大学最重要，中国有句话『读万卷书，行千里路』，他何止行千里路。况且他经历过那么多，他爷爷我爸自杀的时候他在场，也经历过时代的变动，对一个艺术家，或是导演，这都是重要的。

他拍《花桥荣记》>，我拍《最后的贵族》>，同是白先勇的小说，有人说你儿子拍得比你好，我只是笑笑响应。他拍>的确比《女儿红》在人物描绘进步了，选角也恰当，尤其那个『大波』郁芳演的阿春，他拍得特别精采。白先勇的小说有很多他自己经历过的历史创伤，故内有一定的沧桑感，白先勇看过>后，说他拍得不错，但深层的意义可不及爸爸了。」

两父子坦言的谈论着对方，就如朋友一样有说有笑，看不出两代隔膜。虽则中美两地生活，因工作上常有联系，故绝不生疏。谢衍亦坦言比较喜欢美国生活，回国只因为对家对父的感情。两人对中国电影都异口同声说，国家给了太大的限制与框框，拍出好电影实不容易。谢晋导演更说中国电影有过好几次高峰期，如九一八的时候、新中国成立以后，有过一批非常好写军队、写文革的电影。而且中国人民共和国这么大的、有这么大的人口、这么好的文化，若垮掉真是不得了。两父子也同是认为现在是中国电影最严峻的时候，因为娱乐多了、选择多了，可以到隔壁唱唱歌、跳跳舞，回家还可以开电视、开计算机看到电影哩。谢晋谢衍亦父子亦朋友亦同事的关系，相处之道大慨来自一种共同景观的视野。

谢晋的未来计划，主力在策划制作电影与电视剧，及自己公司的发展。而谢衍除继续自己的电影事业外，更以父亲公司的名义在上海开发与电影有关的业务，例如即将与邬君枚及其制片人丈夫Oscar，独家代理最先进的剪接科技Cyber 3软件(Cyber 3是比现时普及剪接软件Avis更快速更多功能更便宜的软件)到中国，继而在上海建立完善设施的迷你戏院，更计划在五院中抽出一院作固定放映艺术性的电影以向电影迷，及满足身为电影创作者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