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美麗與寂寞　

一個人的美麗與寂寞　彭秀慧

舞台上，她的演技感動萬千觀眾，一舉手、一投足都懾人心神。她創作的故事，總為觀眾帶來正能量、感悟、希望與夢想。燈滅，最佳女主角下台後，雖然還是一個人辦劇社、一個人住、一個人成長，然而身邊卻從不缺擁戴者、摯友與知音人，理應是無比快樂。可是只要你看過她的戲、讀過她的文字，總會隱約感受到那份生命的歷煉。而也許亦是這帶苦的甜蜜，才讓她的獨腳戲扣人心絃。

角色是一種個性的投射

彭秀慧的《29+1》將於29/4至9/5，於藝術中心壽臣劇院第六度公演。創作人的首部作品，通常總帶著很重的個人影子，她的這一齣也不例外：「我是一個有點性格分裂的人，有時會很緊張、很執著，但有時又可以充滿童心，容讓自己無聊一番。這兩種性格，正正就投射了在劇中的兩個角色身上。」的確，兩極之氣質，一直從彭秀慧的身上散發出來，她的世界明明是五光十色，可是她的眼神和文字卻偶爾流露著寂寞，一如她的創作劇雖然總帶出希望，卻又隱含著一份苦澀的味道。「這一點是我不得不承認的，但並不是我選擇這種味道，而是它選擇了我。」

獨個成長養成倔強性格　

小時候父母離異，令彭秀慧很多時候也獨留在家，所以兒時的最好朋友就是她的狗，無聊的時候，她甚至會跟牠用自創的「狗話」來溝通。而隨母親生活的她，也自小便被灌輸凡事也靠自己的想法：「媽媽從小培養我照顧自己的能力，她常常對我說：『要食便要靠自己。』簡單如開一包薯片、一罐汽水，她也希望我可以弄妥當。這句話為我帶來很深的影響，以至即使後來長大了，遇到問題也會首先靠自己想辦法解決。」至於父親給她的，卻是另一種支持：「我爸爸性格比較沉默內斂，所以我跟他的感情都是建立在電影院裡的。從前每逢星期日他便會帶我去看電影，每次都會連續看兩、三場，然後再去吃飯。吃飯時我總會滔滔不絕地分享過去一星期所發生的事，而他則都是聽，說話不多。」正因為這種「冷」，令每次爸爸的關心顯得格外溫暖。「我記得有一年失戀，沒怎麼吃東西，因此消瘦了很多。那次跟父親吃過飯後，我送他到車站，臨上車前，爸爸才說：『吃多點東西吧，很瘦。』令我十分深刻，因為對於從不表達意見的他來說，願意說出口，是很難得的事，也令我明白到他的關心一直在眼裏，在心裏，那次是難得能直接地接收到他的愛。」

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也使她習慣了從自己的角度去看世界，並養成倔強的性格。中三那年學校到淺水灣旅行的一次經歷，就是最好的印證：「當時我和同學們在近海的堤壩上玩，忽然一位老師前來指我們不應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更一口咬定是我主使的，於是懲罰我只能在兩棵大樹之間活動，結果我決意在接下來的幾小時，都在烈日下在於同一位置，再沒走開。」

戲劇讓自己跟內心連接

然而倔強、自我的背後，卻隱藏著一份動人的溫柔，自小，彭秀慧便很願意去關懷被忽略的一群，例如寧願親近校工多於老師，又會冒險去跟被杯葛的同學交朋友…...在她的成長歷程裡，不時都出現這種情節，反映她擁有很強的同理心。彭秀慧也認同，自己從小便很敏感身邊人的感受，但真正面對自己，卻反而是她考入演藝學院之後才開始。「從前我很在意別人的想法，所以有一段日子，我會選擇性地表露自己，甚至認為不開心是不該讓人知道的。直至後來學戲，才開始跟自己連接，投入不同的人性層面，也因而自我認識更多。」

生命原是不斷的學習

時日飛逝，小女孩逐漸長大，很快彭秀慧便面對三十歲這人生的重要關口，她沒像身邊朋友般趕快買樓、嫁人去，反而創作了第一部屬於自己的劇場作品，就是《29+1》，「記得當初開始創作時，感覺還很豁達，但在寫劇本的過程中，身邊卻陸續發生很多事，無論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人的健康以至生老病死，讓我開始體會到，原來生命真有很多事情是不由我們控制的，可是我們卻可以控制自己的看法。我想，這個戲公演了五次，每次演出，這個頓悟都更深刻：其實生命中的所有事情也是一樣，不經歷這一步，便不會走到那一步，離開，出現；得到，失去；失去，得到；不斷的重覆，本來就是如此，不應該過於放大某一份遺憾。」

活在當下隨遇而安

很多人也以為彭秀慧是一個很有計劃、有野心的人，但她說這其實是個美麗的誤會，「我從沒有太多策略或目標，做很多事都是一時衝動的。就舉去年在演藝學院的歌劇院演《月球下的人》為例，很多人以為我擔子真大，要把一個新演出放在大劇院，其實也只是因為我沒有預訂其他場地，所以才膽粗粗租用那場地僅餘的空檔來演出而已。可是到落實以後，我又會把如何運用一個大舞台看成一種挑戰。」甚至連女性最大的期許，她也看得很淡然：「我覺得愛情或婚姻就好像跑步，有時會希望有個伴，雖然明知始終是一個人跑，力氣也是自己的，但有人分享、傾訴總會較快樂，因美好的可以乘二，不好的則可以除二，所以其實是好事。不過我卻好像從沒對家庭或婚姻有過憧憬，因為它是否出現是我控制之外的，沒什麼好去想。其實說到底，我信只要持續去做，美好的東西便自會來，無論什麼都一樣。」

後記一幅美麗的圖畫

訪問結束前，我不安於份地為彭秀慧進行了一次簡單的心理分析，答應在這篇訪問中將結果告訴她。分析顯示，雖然她尚算滿意現在的生活，但在潛意識裡，她其實很渴望能擁有一個家庭，那是一個可以讓她安穩下來的地方，在她困倦時可以放心地休息，會有她的所愛在屋內，每次打開家門也會看到對方那溫暖的微笑，她相信到時會生活得很快樂，而且，她其實是蠻期待那天盡快來到……這天，我眼中的彭秀慧很美麗，一如她描述的圖畫，美麗得讓我失了方吋，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