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侠女》(1)
(我的祖父祖母都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他们一生洁身自好,烟酒不沾,均高寿谢世。他们也没读过书,但却是口述故事的能手。尤其是我的祖母,每每吃完晚饭,芭蕉扇一扇,便问我:“昨天的故事记住没?记住了奶奶给你讲新的。”就这样,我从祖母的芭蕉扇里听到过数不清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都模糊不清了,但有些却记忆犹新,历历在耳。〕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村落叫王家屯。所以叫王家屯,是因为这个村里住户百分之九十都姓王的缘故。别看都姓王,但家家户户贫富差距可就差的远了。有一位员外也姓王,家里很有钱。王员外有一个儿子叫王恩,典型的纨绔子弟,四书五经不着心学,打架斗殴倒是一把好手。王员外在京城当过大官,后来赶上官司,为避祸辞官还乡隐居,因此平时对王恩约束的还算严格。王恩慑于父亲的威严,在家里不敢太放肆,可一到了外面就成了脱缰的野马,无人管得了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于是王恩所到之处,人们便躲得远远的,生怕哪句话不对脾气挨这位少爷一顿暴打。常言道,赖汉子也有三个好朋友。王恩与邻居施大娘的儿子施义就很合得来。施义从小丧父,是寡母一手拉扯大的。由于家里贫穷,常常得到王恩父亲接济,母子两对王家感恩戴德,加之施义性格憨厚,对霸道的王恩总是隐忍退让,所以颇得王恩待见。两个男孩又是自小一起长大,彼此还是有些情谊的。转眼间,王恩和施义就长成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王恩依然游手好闲,施义则承担起了家庭重担,农忙时下田耕种,农闲时上山打柴。
这一年春天,施义早早备好砍刀绳索,趁着化冻前树木风干,决计上山砍柴。老母亲知道砍柴背柴是件十分辛苦的事,便给儿子备好一份干粮带在身上当午饭吃。儿子告别母亲,高高兴兴地走了。晚上太阳快没山的时候,施大娘远远看到儿子满载而归,赶紧进屋给儿子倒水盛饭。施义一进家门就喊饿。幸亏老母亲早就备好了饭。施义吃得这个香啊,几乎吃光了家里所有的饭菜,也没吃饱。施大娘有点奇怪,虽说儿子干重活肯定会累,但毕竟备了中午的干粮啊,怎么会饿成这样?“唉,也难怪,孩子正在长身体嘛!明天备双份就好了。”施大娘这样想着,倒是有点自责的味道,心里怪自己想的不周。一旦把儿子饿坏了,那还得了!
第二天,施大娘给施义备了双份午饭。施义早早起来,谢过母亲就走了。到晚上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施义果然又按时背柴回来了。施大娘像昨天一样,早已把饭备好。谁知,施义还是像昨天一样,撂下柴禾就喊饿。狼吞虎咽吃完饭,连半锅米汤也喝个精光,似乎还没填饱肚子。施大娘好生奇怪。“唉呀,也许是两份也不够吧?这个年龄,过个门槛还多吃一碗呢。瞧我这老太婆怎么这么笨呀,明天备三份不就得了!”施大娘想到这里,哑然笑了。
第三天,施大娘起了一个大早,结结实实给儿子备了足够一天吃的干粮,这才把酣睡的施义叫起来吃早饭。施义临走的时候,施大娘还特别说了一句:“这回保你不饿。”施义也没说什么,对老母亲憨憨一笑,拿起砍刀绳索走了。待到施义晚上精疲力竭地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施大娘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孩子莫不是得了饿唠?”想到这里,施大娘赶紧把儿子扶到炕上,端来饭菜让儿子吃。“还饿?”施大娘耐不住问道。施义点点头。吃完饭,倒头睡了。
第四天,施大娘本想让施义休息几日再上山,可施义坚持要趁天气好早备些柴禾。施大娘拗不过儿子,只好备了足够施义平时吃两天的饭菜让施义带上。结果出乎施大娘意料,晚上施义回来时,除了背回柴禾,还把一半多吃剩下的干粮带了回来。施大娘这下可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不对胃口?”她赶紧问儿子。施义憨笑道:“,娘,我都快撑破肚皮了!”说着,施义告诉施大娘,自己从明天开始不去打柴了,而是要赶紧筏大木,造一条船。
施大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施义再说一遍。施义告诉母亲,不仅自己要造一条船,还要动员乡亲们家家造船。他告诉妈妈,夏天村里会发滔天洪水。施大娘听了把头使劲摇了摇:“孩子,别说疯话了,妈妈活了快四十岁了,也没见过发大水是啥样子,你可不能平白无故胡说八道,惹的邻里乡亲不得安生!”施义又是憨憨一笑,向母亲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
施义到底向施大娘报告了一个什么大秘密?这得从施义第一天上山打柴说起。
那天一大清早,施义哼着乡间小曲直奔王家屯西山梁子。为什么直奔西山梁子呢?原来这也是有缘故的。东山、南山和北山,都属于王员外王典家的私山,未经王家许可,别人是不敢擅自上山砍柴打草的。唯独这西山是村里公用的,由于大家都一股脑地奔西山砍伐,年长日久,西山的柴草越来越少,打柴人走的路也就越来越远,渐渐地已经打到了邻屯地界。
这邻屯叫李家屯,也有一个享誉四邻的员外叫李翰林,与王家屯的王员外王典早年同朝为官。李翰林曾经做过太子老师。或许是一个山沟不能同时亮起两盏大灯的缘故吧,身为吏部侍郎的王典与太子太傅李翰林常常发生内讧。后来,李翰林得机会通过太子关系参了王典一本,皇上一生气,免了王典的职,贬为庶民发配还乡。不料李翰林也好景不长,被人参本诬告,说他鼓动太子篡位,险些丢了脑袋。多亏太子和皇后在皇上面前求情,加之皇上明察,才幸免一死。于是李翰林被贬,惶惶然返回家乡隐居起来。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回到李家屯,李翰林虽然没了朝中做官的威风,但家财万贯还是有的。由于王典与李翰林的这层过节,王家屯与李家屯多年不相往来。可是内下里王典与李翰林还是在互相仇视。王典所以放弃西山让村里人随便砍伐柴草,是因为他心里明白,柴草会越砍越少,一点点就会波及到李家屯。王典还知道李家屯的山山水水都属于李翰林私有,如果自己直接出面与李翰林对决,说不定会惹出大麻烦,如今利用民众去招惹李翰林,而自己坐山观虎斗,岂不解恨又解气!“你李翰林个人势力再大,怎么可能与一个村的人为敌。”想到这里,王典会心地笑了。
咱们再说施义,正在沿着西山梁往山上走,突然听到两声凄惨的嚎叫。闻声走去,在山梁的小沟邦发现一只狼被夹子打住了。嘿,还是一只白耳狼,而在被夹住的白耳狼身后,还哆哆嗦嗦蹲着一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白耳狼。施义来到跟前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中的砍刀。可是,他下落的手突然停住了,因为他蓦然发现那只已经被夹住左前腿的白耳狼在无助地流泪,它身后的小白耳狼在轻声哀嚎。施义本是一个善良憨厚的孩子,平时最受不了的就是看见有人流泪。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他发现这大白耳狼不但流泪,而且两只眼睛还在哀怜地目视着自己。施义仍然犹豫不决,因为打小他就听大人说过,白耳狼和白眼狼都是狼中最聪明也是最凶狠的家伙,偷鸡、摸狗,什么坏事都做,有时饿极了眼,还吃小孩呢!
想到这里,施义刚刚放下的手又举了起来。可就在他要下手砍杀的时候,他发现大白耳狼向他慢慢地屈下了另外一条前腿。施义再次放下砍刀。“你是想让我放了你?”他也不管白耳狼能不能听懂。令他意外的是,大白耳狼听了他的话后竟然使劲地点头。施义惊呆了,他再次问了同样的话,白耳狼依然使劲点头。施义双眼模糊了,他忘记了眼前是一只可以吃人的狼。他扔掉砍刀,使尽吃奶的力气,掰开铁夹,轻轻地把白耳狼受伤的腿取出来,并撕下自己的衣襟为白耳狼包扎了伤口。白耳狼慢慢站起来,又向施义点了点头,便一瘸一拐地领着小白耳狼向山顶走去。施义痴痴地看着大小白耳狼消失的影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打了两个时辰柴,施义有点饿了。他去取老母亲给他备带的干粮。走到大树下,他竟然发现一个白胡子老头,刚刚将他袋子里的最后一口干粮放在嘴里。吃完后叭嗒叭嗒嘴道:“这玉米饼烙的不错,可惜太少了。”施义好想发火,可是看到老人心满意足的样子,他又顿生了几分欣慰。“他一定是几天没吃饭才会这样的。”施义这样想着,不但没生气,还主动把随身携带的水送给老人喝。老人也不客气,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而后连个谢字也没说,一瘸一拐地下山去了。
就这样,施义一连三天的干粮都被这个白胡子老头以同样的方式攫取了。到了第四天,施义刚刚走出村头不久,就在去西山的路上遇见了那个白胡子老头。这次,老头的身边多了一位年方六七岁的小女孩。老人拦住他道:“你心地善良,惜他命,舍己财,自当有好报。今年七月七日将会发大水,你宜早造船筏应急。你可以把这消息告诉大家,但是大难临头时你要牢记:救什么都不能救人!”
老人说完轻轻地拍了拍施义的肩膀,便一瘸一拐地领着小女孩离开了。突然,一阵旋风刮来,把老人和小女孩团团裹住,转瞬,风住尘消,不见了老人和小女孩的踪影,却有一只白耳狼带着一只小狼崽子一瘸一拐地向山上走去……
施义有鼻子有眼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咣”的一下倒在炕上不省人事。 这下可把施大娘下死了。 又是掐人盅,又是敲后背,折腾了一袋烟的工夫,施义终于长出一口气,清醒过来。
其实,施义是几天来又累又饿身体透支,今天又过量饱餐,造成大脑供血不足,加之过于激动导致的短暂休克。可施大娘不这么认为,他首先认定自己的宝贝儿子是出门撞上了狐仙鬼怪,现在依然是阴魂附体,必须找一个阴阳仙做法驱邪,方能挽救儿子的性命。于是,施大娘不管施义如何解释,死活不信。他老人家翻箱倒柜找出几串零钱,急匆匆地去请阴阳仙了。
再说施义,让母亲说的心里也有点化魂儿:难道自己真的是撞上鬼了?不可能!他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就是那个白胡子老头腿上缠着的布条,不正是自己给受伤的白耳狼腿上缠的从自己的衣襟撕扯下的布条吗?对,没错!自己遇见的不是什么狐仙鬼怪,而是得道成仙的狼。可惜这事只有自己亲眼所见,亲身所历,说给别人是不会相信的。
前面说了,施义是个憨厚的孩子,白耳狼吩咐的话,他一定要照办。于是,他也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走出家门,逢人就说,见人就讲,要大家及早备船,以便洪水到来时应急。
大春天的嚷嚷着备船发大水,这不是痴人说梦吗?加之施义所说经过玄玄乎乎,更是没一个人相信。大家还给施义起了一个绰号叫“施魔症”,也就是现在说的神经病或精神病吧。天天说,越说大家越反感他,加上施大娘天天晚上请阴阳仙做法驱邪,搞得施义晕头转向,迷迷瞪瞪,时间一长,他也就放弃了说教,自顾自地造起船来。
长话短说,转眼到了夏天,施义的船已经完工。他把一些吃喝拉撒用的东西提前安放在船里。七月七日这天,他早早起来,撺掇着施大娘到船上歇着。施大娘几乎大发脾气:“天上连一块云彩都没有,怎么会发洪水。怕死你就躺进船里,死了我把你和船一起埋了!”
见老母亲真动了气,施义也不敢再强求。他把该想到的东西都备好装在了船上,把船尽量拉到离母亲的窗口近一点,以便应急。一天平安无事,施义也累了,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施义也觉得自己是在经历一场虚惊,于是合衣靠在船上进入了梦想。
刚刚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空中突然响起一连串霹雷,打的仿佛在不停地颤抖。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施义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娘,下大雨了!”施大娘也被霹雷惊醒,正在炕上发愣。施义不由分说,把自己的上衣脱下赶紧给老娘披上,随后抱起施大娘就上了船。刚刚进入船舱,他家的两间土坯房便倒塌了。施义赶紧把船挪开。
雨越下越大,两袋烟工夫,施义的小木船已经被水浮了起来。而雨依然没有停歇,且越来越凶猛。又过了两袋烟的工夫,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个王家屯彻底淹没了。雨却依然如注。大人哭,小孩叫,整个王家屯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施大娘想让施义救人,可是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天不辨东西南北,上哪里去救呀。还有,小船本来就不是很大,被洪水冲的东倒西歪,自顾尚且难保,施义就是有心想救也无能为力。
夜,过去了;风,也停了;雨,也住了。太阳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从被汪洋淹没的王家屯东山背后悄悄爬了出来。水面上尽是漂浮物,枕头、被子、床板还有数不清的男女老幼尸体以及猪马牛羊猫狗鸡等尸首。施大娘一面抹眼泪一面四处张望,搜寻着能动弹的东西。终于,她发现有一头老母猪,身上驮着几只小猪崽,向小船游来。施义和母亲赶紧把它们救上船。不一会,施义又发现一棵树干漂来,仔细一看,树干上爬满了蚊子。施义马上把树干拽上了船。又过了一会,一个蜜蜂窝漂来,无数蜜蜂围着蜂窝嗡嗡直叫。施义也顾不得蜜蜂叮不叮人了,用笊篱把蜂窝捞了上来,那些蜜蜂立即随着上了船,呼呼地钻进了蜂窝。这么说吧,断断续续,施义与施大娘又救助了好多动物,苍蝇、臭虫,只要碰上喘气的,他们都尽力营救,可独不见有活着的人漂来。
突然,施大娘发现距离船几十米处有一个人头一上一下在水中沉浮。“快,有活人!”施大娘惊叫道。施义刚想划过去,可是他又停住了手,他想起了白胡子老头的告诫:“救什么都不要救人!”
按照施义的本性,他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受到了太多的曲解与侮辱,甚至是谩骂。如今白胡子老头的话果真应验了,可见这老头一定不是普通的神仙,他再三叮嘱不让救人,一定是有道理的。想到这里,施义道:“娘,您还记得我给您讲的白胡子老头说过的话吧,咱不能救人!”
“什么?你疯了,猫狗都救得,哪有见人不救的!快快,划过去!”施大娘惊叫着。
施义还是不动。施大娘一看顿时气往头上涌,火在心中烧:“你这个畜牲,狼心狗肺的王八犊子,猪狗不如的下贱货!生下你这样的孽种,真是丢人!你不去救,我去!”施大娘说着跳进水里水里。
施义的老母亲施大娘是个疾驰拉火的烈性子,一看儿子如此违拗自己的意愿,顿感人心不古,决意自己下水救人,可是她却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因此,刚刚跳进水里 ,立马就被洪水吞没了。
施义这个懊悔呀。可是懊悔也晚了,死妈哭爹无济于事,老娘没了。正在施义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时候,远处那个导致施大娘死因的一起一浮的人头已然漂流到施义的船边。想想老母亲的惨死,再看看那两只手死死抓住一块小木板精疲力竭快要完蛋的人,施义又气又恨又急。想救,违了白胡子老人的再三叮嘱,不救,又对不住为此丧命的老母亲。就在施义犹豫不决之时,那人竟然向施义伸出了一只求教的手。施义再无选择,用力把人拉上船来。
那人被拉上船后便立刻昏厥过去。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义此时又回复了往日的憨厚善良。
看来这人喝了不少洪水,得先把他肚子里的水控一控。抱住那人控了一会后,施义拿毛巾给那人擦脸。因为那人的脸像个泥猴,几乎面目全非。擦着擦着,施义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看官,您道施义救上来的人是谁呀?不是别人,正是王家屯员外王典的公子王恩。
施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在王家屯,王恩平时太霸道,唯独对施义还算客气,所以慢慢地两个人成了朋友。有时王恩高兴,也把施义叫到他家里玩耍。员外王典见施义憨厚老实,又很对王恩的脾气,所以对施义也很喜爱。王恩一个人耐不住寂寞,在书房更是坐立不安,无心读书,于是,王典灵机一动问施义想不想读书?施义当然想了,说可惜家里贫穷读不起。王典就说,只要你肯陪伴王恩读书,学费全免。施义一听高兴坏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就这样,施义当了几年王恩的陪读,也学了不少诗词歌赋。王典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为人也算仗义,常常送些零碎钱接济施家。
再说王恩,被施义三折腾两鼓捣,醒了过来。一见是施义救了自己,放声大哭。他可不是因为施义救了他而哭,因为他还不知道施义的老母亲因为他身亡呢!他在哭他的父母。他告诉施义,父母和他一起被大水冲出房门,父母立刻被洪水冲走了,估计早淹死了。他是无意中抓住了一块门板,这才死活熬到天亮。
施义也无心听王恩详述,当务之急是马上把船撑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由于洪水来得突然,又是发生在夜里,王家屯几乎是全屯覆没。据说,最后除了几个稍懂水性的年轻力壮者生还外,其余全部被洪水吞噬。这是后话。
王恩此时也回复了一点体力,帮着施义一起划船。洪水主要来自东、南、北三面,西面是下风口,水自然是往西流。施义和王恩也顾不了许多,顺水而行。大约漂流了十来里的样子,洪水开始缓慢起来,慢慢地流入河床,顺河道流向李家屯。
李家屯,由于父亲王典与李家屯李翰林的关系,正是王恩最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可是人到了这步田地,哪里还有选择。又行驶了大约两个时辰,船在一处浅滩停了下来。
施义和王恩十分纳闷,王家屯一夜风雨交加山洪奔涌,来到这不过相距二十几里的李家屯竟然是另一幅景象。看地面,昨夜似乎也下了雨,但只是湿了一层地皮。而眼下,正风和日丽,人们你来我往各自忙碌。
就在施义和王恩刚刚弃船上岸东张西望不知何去何从的当口,突然从村子里踊出一群手持刀枪棍棒的壮汉。一边跑一边喊:“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转瞬,把个施义和王恩团团围住。“捆了!”领头的一挥手,不由分说就把两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且说这施义、王恩折腾了一夜大半天,已经是人困马乏,好不容易把船划到李家屯,在浅滩处上了岸,正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弄点东西填饱肚子,谁知竟被一伙手持棍棒的壮汉不由分说捆绑起来,推推搡搡进了一座大院。
这院子可不是普通的民宅,光院落就有七八亩地大小。大院周围石头磊墙,少说也有两丈多高。院子里更是楼亭朱阁,雕梁画栋,错落有致。不用说,是个大户人家。几名壮汉把施义、王恩推搡到后院一处偏僻的房舍下,把门打开,将两人推入,而后“咣”的一下关门上锁走人。
屋里黑暗无光,施义、王恩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只好坐下。施义迷迷瞪瞪正要打盹,被王恩推醒:“施义,求你一件事,你一定得答应我。”施义问何事?王恩道:“看架式,这大院保不准是李员外李翰林家的府第。如果那样,咱们两个可就倒了大霉了。”施义问为什么?王恩便一五一十地将父亲王典与李翰林在朝为官时的过结说给施义听。讲完了,王恩道:“你无论如何不能泄漏我是王典的儿子。”施义道:“那我说你是谁家的孩子呀?”王恩说:“就说是咱们屯讨饭的王瘸子的儿子吧,反正他们肯定都死了。只要你不说,就没事。”施义想想,便点头答应。说着话,两个人渐渐沉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施义赶紧推醒王恩,两个人警觉地盯着门口。“出来吧,我们老爷有请。”一个仆人模样的人道。施义、王恩也不敢说什么,跟着来人进入一个大堂。只见堂上端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略微发福,但红光满面,两眼炯炯有神。“怎么不松绑?”那堂上的男人道。语气里透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回老爷,这两个小子不太老实,小的是怕惊吓了老爷,所以才---”没等那仆人模样的人把话说完,那被呼作老爷的人厉声道:“还罗嗦,快松绑!”接下来,那老爷又叫下人给施义、王恩赐座。
施义、王恩惊魂不定地刚刚坐下,突然从门外闯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进得门来,嘴里像倒豆子似的说道:“快让我看看刚刚抓来的两个蟊贼长的啥模样?”施义、王恩,包括那位老爷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这女孩子身上。只见她衣着华丽,体态娉婷,面似桃花,双目如水,声音似银铃,走路像飞燕,飘飘然来到老爷面前。
那老爷对女孩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把脸转向施义、王恩,道:“两位尊姓大名?因何私闯本屯?”王恩和施义做了自我介绍后,你一言我一语,便把昨晚王家屯发洪水逃难的事大概说了一遍。那老爷听后突然问道:“你们可知道一个叫王典的一家怎么样了?”
那老爷一提到王典两个字,把王恩吓的一哆嗦。他赶紧回答:“都被淹死了!”只见那老爷沉默片刻,叹口气道:“实在可惜!实在可惜!两位不介意的话,先在本宅用饭,而后派人送你们回去。”
没等老爷把话说完,那小姑娘高声叫道:“爹,您没听他们说,他们的屯子已经被洪水淹了吗?您现在就送他们回去,不是往绝路上送吗?”那老爷道:“女儿说的不无道理,可不知这两位小公子意下如何呀?”施义道:“我们现在无路可走,还请老爷看在邻屯的情份上,先收留我们。我是打柴出身,什么苦活累活都干得。”那老爷道:“不知那位小公子是何想法?”王恩原本不打算在此停留,可眼下也无更好的去处,再说施义已然愿意暂时留下,他也就顺水推舟道:“小子也愿意留下听老爷使唤。”
老爷道:“既然两位主动留下,老夫更不会落井投石。不过老夫家大业大,人守一责,你们在我这里也不能潦倒无事,免的别人说闲话。既然你们都是打柴出身,那就屈就伙房帮闲吧。”说着吩咐下人带施义、王恩先去吃饭。
客官,要说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深宅大院的主人还真让王恩给猜对了,不是别人,正是王恩的父亲王典的冤家对头李翰林。
如今,王恩和施义不得已委身李家,做了伙夫,主要是负责上山打柴。李翰林没有儿子,家中就这么一个千金宝贝,名叫荷依。这荷依不仅天生羞花避月之貌,且聪慧绝伦。李翰林把荷依视为掌上明珠,当男孩子一样精心培育。被罢官后,回到李家屯也不忘给荷依请私塾先生。这老师是个文武全才的大居士,也特别喜欢聪明伶俐的荷依,几年下来,荷依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无一不晓,还练就了一身过硬武功。荷依自己也发誓要文做李清照,武学花木兰。李翰林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聊补无子之憾。
再说施义与王恩,日出而做,日落而归。由于他们两人与荷依年龄相仿,又正值青春年少,闲暇时常常凑在一处玩耍。李翰林开始还很戒备,架不住女儿扯娇撒泼,看到女儿快乐的像百灵鸟似的,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女儿去了。
李家屯村前有条河,虽然水流湍急,却十分清泠,且河水两岸风光秀丽,景色优美,王恩、施义与荷依经常到此玩耍。一天,荷依在河边跑动时脚下一滑不慎掉进河里,距荷依最近的王恩只是高喊救人,却不肯下河施救,而闻声跑来的施义二话没说就跳进河里,拼劲全身力气将荷依救助上岸,自己却差点被凶猛的河水冲走。王恩不好意思,不停地在荷依面前说自己水性不好。施义反倒安慰他道:“事发突然,搁谁都会惊慌,只要荷依没事就好。”荷依两眼深情地注视着全身湿透的施义,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这天清早,施义和王恩正手拿砍刀绳索往山上走,突然,在前面树林里跳出一个蒙面大盗,手中握着一把剑,高声叫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施义、王恩身无分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愣神片刻,施义、王恩方想抄家伙对抗,可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又跳出几个蒙面人,同样手持利剑,死死把两人逼住。好汉不吃眼前亏,施义、王恩扔掉手里的砍刀,瞬间被绑匪捆了个结实,紧接着又被黑布蒙上眼,推推搡搡上了山。
走了约一个时辰,施义、王恩被勒令跪下。只听一人粗声吼道:“把眼睛亮开!”施义、王恩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人扯掉。这时他们才看清楚,原来是被带到了一个大溶洞里。只见洞内灯火通明,在洞的上方位置有一张像小床一样大的太师椅,椅子上端坐一人,年方三十啷当,头戴狐狸皮迎风帽,身着紧身服,外披褐色大敞,脚蹬挂马靴,狮鼻阔口,两只眼睛大的像铃铛,手中拿一根三节棍,嘴里叼着一杆大烟袋,正叭嗒叭嗒地吸着。
见施义、王恩站在下面,那大汉突然走下坐榻,来到施义、王恩面前,用三节棍的两头,一头顶住施义的脑袋,一头顶住王恩的下颚,开口道:“怎么是两张小肉票?”手下赶紧回道:“秉大王,我们哥几个等了一夜也没见有货,天亮了本打算回撤,不想撞上他们,就顺手捎回来了。”
施义、王恩现在是彻底明白了,原来他们已经做了山贼草寇的肉票。正想言明身份,告诉他们自己只是上山砍柴的穷光蛋,不料,那大王突然狂笑起来。众人都莫名其妙。只听那大王道:“你们看看他们两个穿戴和身上携带的东西,明摆着是两个放羊打柴的穷小子,能值几个子?不过既然拿来了,也不能破了规矩。老子这几天身体不适,需要补养补养,把这哥俩给我洗干净宰了,拣好肉炒几盘下酒!”
手下人赶紧应“遵命”。这里得交代一句,那大王还不至于吃活人,他是想试探试探施义与王恩的胆量,想把他们留在山上做帮手。
唉呀妈呀,施义、王恩此时是七窍丢了八魂,不哆嗦那是假的。还是王恩机灵些:“大王,大王,且慢下手,别看我们衣着不整,那是我们有意这样打扮骗过管家出来玩的。我们可都是有钱有势的大家公子!”
王恩的话倒真令那大王吃了一惊。敢与他这样说话的人,想必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于是问道:“你说你是哪家的公子?”王恩赶紧道:“我是李家屯李翰林员外的公子!”
那大王一听,两眼一瞪,“啪”地一下就给了王恩一个耳光:“大胆的泼赖,敢在老子面前耍花招!谁不知李员外李翰林家中就一个宝贝女儿,啥时候生出你这杂种来?我原本是想吓唬吓唬你们,你们倒是瞒哄起我来了。来人呀,现在就先把这油嘴滑舌的给我拉出去砍了!”手下人上来就拽王恩。
好个王恩,这时候反倒十分镇静起来,并哈哈大笑起来。王恩这一笑,倒是把个山大王给笑糊涂了:“死到临头,你还笑的出来?!”王恩道:“我笑你孤陋寡闻,我笑你一介武夫,我笑你————”
没等王恩把话说完,那大王一转手揪住王恩的衣领愤恨道:“我倒是想听一听,我怎么孤陋寡闻了?”王恩道:“你只知道李员外李翰林家中有一个女儿,你却不知道他最近刚刚收养了一个儿子!”王恩不容大王接话,继续道:“我就是李员外刚刚收养的义子,我叫王恩,他叫施义,是我的跟班。如果你不信,你出个数目,我写封信,我义父肯定会把赎金按数送来。”
“此话当真?”王恩那么一说,这大王也有点将信将疑了。王恩见有回旋余地,赶紧道:“你们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信。如果我说的是假的,到时再把我们杀了吃也不迟呀。”
那山大王一想也是。本来打家劫舍图的就是钱财,如今有上手的买卖为何不做呢?再说,他对李翰林也早有所闻,一朝为官,金银如山,当过官的人,没有不贪赃枉法的。想到这里,那大王换了一副面孔:“唉呀两位公子,误会误会。快快松绑。”
王恩、施义被请上座位。那大王道:“山上兄弟多,最近缺衣少食,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公子爽快,那就请给李大人写封信,就说我胡为向他借点银两。”王恩、施义到这时才知道那大王名叫胡为,倒也符合他的职业营生。
王恩道:“大王要多少?”胡为想了想道:“公子一千两,你那随从五百两,一共一千五百两,一两不能少!”王恩说:“没问题。”说着,王恩便写起了信。信写完了,交给胡为。胡为给自己的师爷过了一下目,那师爷看后,立即对胡为耳语几句。只见胡为突然脸涨的通红,大吼一声:“来人,立即把两个小子给我拉出去砍了!”施义、王恩不知所措。
花开千朵,咱们只能先表一枝。放下施义、王恩死活不表,单说到了当天晚上,月亮已经悄悄爬上树梢,仍不见施义、王恩回来,伙房的大厨周二可就有点坐不住了。因为按往常,施义、王恩总是在没太阳之前回来,可如今大晚了还不见踪影。周二先让一个小厨子到村头打探了一回,怕施义、王恩贪玩。小厨子去去就回来了,说打听遍了,也没人见过施义和王恩。周二一听,心里发毛。虽然是两个下人,可人命关天,一旦有个好歹,自己这个小头头至少也落个监管不严之责。想到这里,周二赶紧走出厨房去找管家裴炎汇报。
这周二前脚刚刚出门,迎面与小姐荷依差一点撞个满怀。原来,这荷依与施义、王恩如今已经不是普通朋友。每天施义、王恩打柴回来吃过晚饭后,都会如约来到荷依的书房,三个人谈天说地,言语十分投机。那王恩为人乖巧,能说会道,常常令荷依开心大笑。那施义虽不善言谈,但外柔内刚,更令性格外向的荷依心依爱恋。三个人在一起常常是称兄道弟,恣意妄为。有时出门,荷依也特意将自己打扮成公子模样,到得镇上,不管是赌场、酒肆,还是杂货摊戏院,只要开心,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真是有说不出的惬意,道不完的风流。今天晚上,荷依兴致正浓,正等待施义、王恩来后打牌斗酒。不料左等不到,右等不来,荷依乃性急之人,自己急头白脸跑来找了。“施义、王恩呢?”荷依劈头就问周二。周二赶紧如实汇报。荷依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掉头就跑……
客官,你道荷依因何如此惊慌?那年月不像现在,国泰民安,三岁孩子走在大街上也不担心走失,有困难,找警察啊。那年头可不行,乱世出草莽,匪盗猖獗,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比比皆是。谁家大人孩子出门,如果到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就准备收尸吧。
荷依听周二一说派人找了毫无踪影,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所以赶紧跑到父亲李翰林的书房,报告此事,请求父亲无论如何赶快派人上山寻找。李翰林听了,也感到很震惊。不过他叹了口气道:“天这么晚了,怎么去找?要找也得等到天亮。”荷依一听没急死:“爹,到明天就只能去收尸了!您不派人去找,我自己去!”荷依说着就往外走。
“老爷!老爷!施义、王恩有消息了!”荷依刚刚出门,迎面正遇上管家裴炎和周二来报告消息。听裴管家一说施义、王恩有了消息,荷依赶紧与他们一起踅回父亲的书房。裴炎进屋施完礼后,急促道:“老爷,施义、王恩被绑票了!”说着,递上一封信,那正是王恩按胡为的要求写的那封信。
大家会问了,前面不是说胡为给他的师爷看过王恩写的信后,要杀施义和王恩吗?怎么又把信派人给李家送来了呢?这里雅琦还要费一点点笔墨。
原来,王恩这封信不是写给李翰林的,而是写给荷依的。大意是,他和施义不幸被扣为人质,恳请荷依妹妹看在往日一起打牌、吃饭、看戏、斗酒的情分上,想方设法救他和施义一命。最后又说了些如若得救,以死相报一类的话。不料,那师爷不了解施义、王恩与荷依的关系,以为王恩如此作为是在玩弄胡为,拖延时间,趁机报信。于是在胡为耳边把意思说了。胡为一听可不是吗,这才要杀施义、王恩。
那王恩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见过些世面。他并不紧张,他编了一套瞎话,对胡为说:“我所以给我的义妹写信,那是因为我义父这几日不在屯子上,去京城办事去了。我义父义母就我义妹这么一个女儿,她说什么,两位老人家就应承她什么。千儿八百两银子那算啥,只要我义妹一句话,就完事了!再说,你们要的是钱财,现在把我们杀了,也不过饱餐一顿,解一时之恨,可怎么得那一千多两银子呢?假如到时真拿不到银子,再杀我们也不迟呀!”胡为一听有道理呀,挥手就给师爷一个耳光:“你这笨蛋,险些坏了老子大事!”于是,胡为一面再次请王恩、施义上坐,一面派人连夜下山送信。
这里说几句,王恩为何给荷依写信,这就是王恩的聪明狡诈之处。 因为王恩明白,他和施义在李翰林的眼里只不过是两个干苦力的奴才,如果直接给李翰林写信求救,李翰林必然想法搪塞不肯出手,即便是胡为撕了票,对李家也没什么损失。可是如果直接向荷依求援,那结果就不一样了。首先是荷依本性善良,必然不会见死不救,再者荷依对他和施义都有好感,她不会不顾及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友情。他也知道,荷依就是不顾及他王恩,也会拼死救施义的,这一点他王恩心知肚明。他再三叮嘱胡为,让送信的人一定将信亲自交到小姐荷依手中。
那送信人也是心急,来到李翰林家,一听说小姐在老爷的书房里,他便没了主意。他在山上时亲耳听王恩说李老爷不在家,去了京城,如今莫不是回来了?这么一想,他就自作主张,对管家裴炎道:“你们老爷在呀?那更好,我是来送信的,你们老爷的义子王恩和伙计施义被我们绑了票!”什么义子乱七八糟的,裴炎没听明白,可是施义和王恩被绑了票他听清楚了,于是赶紧拿着信来到李翰林的书房。这也是赶巧,如果不是荷依正好在书房,那咱们这部书也就讲不下去了。
李翰林看完信,气得满脸通红,他把信掷在地上骂道:“狮子大开口,简直是疯了!两个伙计要我出一千五百两银子,真是痴心妄想!”
荷依开始听说施义、王恩有消息了,喜出望外,如今听父亲一说,她心里凉了半截。她赶紧拾起信看了个大概,急切道;“爹,您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边说边哭了起来。
“我的命也不准值那么多钱!要救你自己去救!”李翰林显然是动了真气。他说完一甩袖子回到了卧室。裴炎与周二也赶紧退出书房。
荷依从小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她本想去向母亲求救,可是她太了解母亲了,父亲的话对母亲就是圣旨。荷依绝望了。“要救你自己去救!”父亲的话在她耳边回荡。突然,荷依的眼睛一亮,是啊,为什么不自己去救呢?想着,荷依站起身,擦干泪,回到自己的卧室。
夜深了,李家屯已经进入了梦乡。荷依悄悄起来,她摸索着来到关押送信人的小房,从外面打开门。那送信人见许久没有回音,已知自己凶多吉少,正在犯嘀咕。突然有人开门,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见一个人影进来,赶紧问:“谁?”
“不要出声,我是来救你的,如果想活命,就跟我一起回山,晚了可就来不及了!”那送信人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于是,两个黑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咱们回头再说李翰林,也不能怪他生气。这草莽胡为的确是狮子大开口。面对一个与李翰林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子(这还是王恩胡编的),一个伙计,他就敢开口要一千五百两,那银子感情是黄土做的了。所以,李翰林越想越生气,气胡为,也生女儿荷依的气,为两个穷小子竟敢跟老子大吵大闹,值得吗?想到这里,李翰林服下两颗安魂六神丸,便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李翰林又觉得昨晚对女儿有点过于严厉,便让奶娘黑嫂前去打探一下荷依起床没有。不一会,黑嫂急头白脸跑回来:“老爷,不好了,小姐她……她……”说着将一张纸递到李翰林手里。李翰林接过一看,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幸亏众人及时扶住。
看官,你道这是为何?原来这纸正是荷依给父亲李翰林的留言。信是这样写的:“父亲大人台鉴:您经常教导女儿仁者爱人。可是如今施义、王恩命悬一线,您却置之不理、袖手旁观,实在令女儿伤心失望。荷依虽为一女子,尚懂救人如同救火。今不辞而别,当以一命换两命。如有不测,亦属命里该然,死而无憾。父母大人在上,请受不孝孩儿一拜!荷依顿首。”
这李翰林看后如何不急火攻心,以致一口气憋在胸中,险些毙命。众人为李翰林抚胸垂背,总算缓过气来。李翰林一面吩咐家人赶紧准备银两,一面在管家裴炎耳边这般这般私语几句。裴炎听后立刻小跑着出了房门。
先放下李翰林吩咐家人准备银两赶去赎人不说,话转回昨天晚上。荷依解救出那送信人,让送信人在前面带路,自己在后面紧随。由于天黑路窄,行动十分缓慢。荷依救人心切,也顾不了那么多,一个劲催促那送信人快走。那送信人一开始被吓昏了头,不但没察觉出荷依是个女的,连荷依是个小孩子也没感觉到。后来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便开口问道:“你年龄不大吧?”
荷依也没多想:“十六岁了。”“哦,难怪说话像个女孩子,还没变声呀?”那人道。
“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嘛!”荷依有点不耐烦,随口答道。那送信人开始一愣,他逐渐放慢了脚步。“我才不信你是女孩子呢,过来让我仔细瞧瞧!”那人说着就要动手。
(待续)